第283章 重量 (第2/2页)
“因为,倾覆的代价,是巨大的。”
夏日里牢房内,本应闷热,可此时此刻却愣是有股阴冷的气息爬上杜相后腰,仿佛芒刺在背!
牢房不再宽敞、干燥,身处其中也不再泰然自若,它的本相开始显现,牢房就是牢房。
圈禁,幽闭,恶意,森寒。
相由心生……
听完太子的一通有感而发,心起波澜的杜相,在沉默了几息后,开口道:“所以殿下又要行险了?”
“是必要手段。”刘据更愿意这么说。
“什么手段?”
“孤想向太常借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命。”
刘据要借当朝九卿之首的命,用一用!
杜相再度紧闭唇齿,脸上有荒诞、有忌惮,有冷然、有凛然,有惊悚、有不信,浓浓的不信!
太子的长篇大论说到中途时,杜相便隐隐察觉到不对,等到图穷匕见,杜相终于确定——
太子动了杀心!
索命言语毫不遮掩,杜相怕了吗?
很少,更多的还是匪夷所思,以及不可置信,他不信太子敢自作主张杀自己!
太子不是天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某种程度上讲,这大汉天下,能为所欲为的人里,太子远远排不上号,因为他头上压着天子!
作为储君,礼制不正、才能不具、德行不备、名声不佳等等等等,随便一样受了谏官弹劾,都要惹一身骚。
岂能为所欲为?
况且,他想为所欲为的对象,还是太常,所以杜相嗤问:“殿下莫不是在说笑,殊不知我乃九卿之首?”
话音刚落,对面的刘据当即反问:“太常岂不闻百官之首?”
“殿下以为此处是何地!?”
“太常以为自己如何入的廷尉大狱!?”
“你——”杜相脸色一瞬三变,紧紧盯住太子双眼,可惜对方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唯有平静,和漠然。
“孤说了借命,就一定要借到。”
杜相放在膝上的拳头紧握,寒意弥漫间,他眼神中首次闪过慌乱,只是稍纵即逝,紧跟着便问:
“吹捧骠骑将军一事里,确有我的参与,可骠骑将军百战百胜,此事说破了天,捅到陛下那儿,也挑不出罪过。”
“仅以役使乐人罪,殿下便要置臣于死地。”
“难了吧?”
先前杜相的话很少,此时却有点多,也有点刻意扯出话题的意思。
刘据见状笑了笑。
他清楚杜相是想拖延时间,正好,刘据也有一些事情想试探,与老四、争储等事无关,事关另一件更隐秘的……
“难不难的不重要,孤想置你于死地的念头,才重要。”
“殿下何必执着于杀臣?”
“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是九卿之首,身份够高,够醒目,拿来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很合适!”
“……”
杜相有心接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了,错愕与羞恼交替,不过须臾间,又纷纷化为怔然,拿自己立威,好像真的很合适。
他出身望族,在升任太常后,各地士族便默契地以杜相为尊,来往密切。
元封初年时又与皇四子一系连上,有争储之实。
杀他杜相,既震慑平南侯李广利,以及各方争储势力,又敲打了蠢蠢欲动的各地士族,一石三鸟。
似乎,真的很合适……
清楚了自己的命对太子有多重要,太子借命的心有多强烈,杜相剧烈起伏的心境反而平静了,死一般的静。
他看向刘据的目光,阴郁中带着漠视,“殿下与臣说了这么多,是想再探世家与诸皇子的动向?”
刘据闻言,挑了挑眉,“豪强大族与孤那几个弟弟勾结,总是令人不安的。”
“殿下恐怕误会了。”
杜相纠正道:“非是世家要与谁勾结,而是殿下要与世家过不去,若非殿下恶意深重,我辈岂会敌对。”
“殿下乃大汉储君,我等乃大汉子民,储君若贤,旁人岂会再辅他主?”
“是吗?”
刘据嗤之以鼻,身体后仰,随意道:“好一个大汉子民,为了争权夺利,暗通匈奴,也是大汉子民?”
“这类子民,孤可不敢要!”
此刻,从始至终都站在牢房门口充当空气的金日磾,不知何时已微抬眼帘,眼中幽光闪烁,牢牢盯着杜相的情绪变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这一刻。
但见太常卿脸上既惊且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