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一起挨欺负(加更三合一) (第2/2页)
经周依棠这么一说,努力想一想,殷听雪意外发现,自己最怕他时,往往是在卧房里,那时的他可不留情面了,非得狠狠折腾自己一通,弄得自己浑身酸软,既羞耻又痛苦。
哪怕他从没伤着她,可该怕还是怕。
而最不怕他的时候,就不在卧房里,在银台寺,在外面,在别的地方,那时的他…总是很好,像娘一样。
殷听雪失神了,小声自语道:
“我好怕当夫君的他,当娘的他…我不怕。”
周依棠置若罔闻。
二女就这样坐在厅堂里头,静静地看着雨落,品着茶水。
院墙的一角,素雅淡白的油伞出没冬雨里,纤长淡薄的白衣飘着而来,太华神女撑伞走雨巷,颇有神妃仙子的气韵。
娴熟地跨过门槛,她撑着伞,远远便瞧见了厅堂里的两位女子,殷听雪也瞧见了她,喊了一声惟郢姐,后者似是回忆起什么,脸色时红时白,多了几分烟火气。
殷惟郢小步走来,遥遥便朝周依棠打了一稽首,而后朝殷听雪淡雅一笑,模样似是来赶赴一场论道的小会,只是少女知道,惟郢姐之所以今日过来,只因今日是休沐。
年关将近,休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殷听雪给她拉开椅子,再点好了茶水,端了过去,
“惟郢姐你来了?”
“…嗯,休沐嘛。”
“他还没回来。”
“那我等。”
把茶碗接在手中,慢慢品茗,苦涩的茶味滑过舌尖,白衣女冠侧头望雨帘,秋水长眸敛着,淋淋沥沥雨水顺屋檐而落,她今日没有失约,冒雨而来,只是不曾想他还不在,不在便也罢了,她却不能走,还要等上一阵。
厅堂内沉寂着,地面泛潮,冒着薄薄一层水珠,殷惟郢心觉难堪,这氛围真是怪,若陈易在还好,只是陈易不在,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也不全对,这院子里不就没戏可唱么?
这般没戏可唱,能怪得了谁,除了那人,又能怪得了谁?
京城这繁华之地,当家的男人多有三妻四妾,景王府也是一样,景王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殷惟郢见过那些妃母,更见过妃母们聚在一块的时候,哪个不是彼此和和气气,聊着各自的家长里短,哪怕已经不复风华,到了如今年老色衰了,可仍旧是互称姐妹,和和睦睦。
京城里多少人家,就算没有这般后院和睦,那也是互相看不上眼,争风吃醋、吵吵闹闹。
可在这陈易的院子里,没有千遍一律和睦,反而有种说不上的别扭。
按理来说,她们三个都算陈易的女人,可聚在一起,竟没有什么修罗场可言。
据说男人最钟爱看女人吵架打架,可在这厅堂里似乎不太可能,好像没人在乎谁谁更受宠,也没人在乎陈易更喜欢谁谁,女子与女子间也没什么家长里短可说,多少烦心琐事,更不必去谈。
殷惟郢品着茶水,陈易觉得她拎不清,其实也不尽然,关于别人的事,她总是拎得很清,三个女子里头,那位通玄真人最对陈易上心的,若闵宁在此,或许还会有些反应,只是厅堂里只有她和殷听雪,她跟着远房堂妹,做这府上的妾室,从来都是不情不愿。
厅堂里静悄悄的,沉寂但并不沉闷,彼此虽无话可说,但也绝不会争锋相对,殷惟郢赏着雨,心境飘忽,而这会襄王女又为她添上了茶水,轻声道谢后,不经意间,殷惟郢的眼角余光,瞧见了后者的发簪。
那像是陈易喜欢她的明证。
本来飘忽的心,却又兀然一沉,胸腔里好似憋着什么似的,殷惟郢眸光繁复。
她不想被采补道行。
而陈易说过,殷听雪可以,她不可以……
凭什么?
殷惟郢心中郁结,愁绪积聚,不由出声道:“听雪。”
“嗯?”
“…你是怎么让他喜欢的?”并无外人,殷惟郢直截了当地问。
襄王女听到这话,勾起了唇,滋味苦涩,
“我不知道。”
她是怎么让他喜欢的,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回忆,只记得出阁的日子,他几乎什么都不答应她,她求着不要伤害她,那个晚上悲哀又难堪,到最后也没得个回答,醒来之后,他便说他其实很喜欢她。
殷惟郢沉默了好一会,而后道:“我不想他采补我的道行,你…明白吗?”
她的苦闷,襄王女听得到,也知道陈易看得到,只是少女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想帮也没法帮,而陈易…他总不愿轻易给谁让步。
女冠低垂起了螓首,原是一手捧茶碗,此刻变作了两只手,她似失神地自言自语,“他要怎么喜欢我?”
她的模样,像极了爱而不得的幽怨女子。
只是她从来不爱,也从来不得,她自己明白,殷听雪也听得出来。
陈易没有对这拎不清的女人放开心防,而她也不可能会回以全部爱意。
殷听雪琢磨了一会,小声道:
“他以后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你能让他住手吗?”
殷惟郢燃起一丝希望。
“不能,”
少女小声而扭捏道:
“我可以跟你一起挨欺负。
这样…他不会欺负你欺负得那么狠。”
殷惟郢刹那间无话可说,噗嗤地笑了出来,心里照旧酸涩,却又因这同甘共苦的少女而有了一丝暖意。
女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殷听雪像是猜得到,轻声道:“这治标不治本,对么?”
“嗯…”
“我也知道的,我一直对他都很听话,可不是听话了就不会被欺负,他只是没有理由欺负。”
“我比你更早便看得出来。”
“真的?惟郢姐你这么厉害?”
“…若不是真的,我早就跟你一样了,唉,其实我也没本事说你,我比你还惨呢……”
“是啊,他对我其实比以前好些了。之前我梦到他打断我的长生桥,可终归没有真打断。”
“你、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啊,惟郢姐,其实他现在变好一些了,或许也会对你好些。”
“…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喜欢我……”
……周依棠斜眸而视,那一对王女,互相说着体己的话,小心翼翼地揭开回忆,里面尽是陈易带来的伤疤。
一声冬雷炸响,细雨仍旧,独臂女子默默无言,半晌后,却慢慢转过目光,举目远眺,院落之外,似有凤辇而来。
大小殷们都没有注意到,她们彼此说着体己话,时而哀叹,时而宽慰,在这院子里,没什么乘风吃醋的修罗战场,只有一场同病相怜的诉苦闲谈。
殷听雪摸着头上的发簪,轻声道:
“其实,他有的时候还是很喜欢你的。”
“呵,床榻上的时候?”女冠不以为意。
殷听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番表现反而让女冠好奇,殷惟郢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眼下眸子又亮了几分,确认般道:
“你听到的?”
殷听雪微微颔首,接着道:
“他有时很喜欢你,又有时很讨厌你,总的来说,还是喜欢要多一点点。”
“那他什么时候喜欢我?”关乎自己的成仙,女冠嗓音有些急促。
殷听雪想了好一会,不知怎么描述,猜测道:“…你事在人为的时候?”
这话,女冠听得懂又有些听不懂。
就在她要细细询问时,
院子之外,忽然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人已经来了,周依棠垂下清寒的眼眸。
“景王之女、襄王之女齐聚一堂,若不知道,还以为是省亲。”
威严的嗓音落下,大小殷都惊了一惊,紧接着便转过头,随后还不及惊愕,下意识地起身,跪伏了下去。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殷惟郢有些发懵,但照旧念着。
一旁的殷听雪却已发起抖来,她不敢抬头。
待那凤眸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后,她才有些吭哧吭哧道:
“罪、罪女参见太后陛下…”
二女如此,然而独臂女子仍旧坐于椅子上,屹然不动。
身着便服、微服私访的安后扫了她一眼,大虞素兴道风,太祖更有明训,出家人见天子无需跪拜,只是明训归明训,像寅剑山剑甲这般视若无睹的,倒真是少见。
大小殷都垂着头,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慌张。
殷惟郢毕竟仍是景王之女,低头之余,不由扫了殷听雪一眼,不久前说过体己话,现在自然为她担忧。
要知道,按理来说,殷听雪可是罪女,如今是用假身份活在这院子里。
眼下东窗事发,太后突然亲自驾临……殷惟郢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
厅堂内一派寂静,一国之母的身边,女官素心也是低垂着头。
稍微理了理思绪,跪伏在地的殷惟郢沉吟良久,正欲开口为小狐狸说一句话时……
“景王女,近来过得可好?”太后一问,不急不缓。
殷惟郢疑惑了一下,还是有条不紊地回答:“臣女若过得不好,便是辜负了娘娘的圣恩。”
“你倒是个念恩的人,只是本宫也忘了,给过你什么圣恩。”
女冠嗓音清淡,滴水不漏道:“圣恩如雨,润物细无声。”
话音落下,只见安后轻勾嘴角,凤眸含笑:
“那你可知…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殷惟郢先是不以为意,而后僵了一下。
安后娓娓道来道:“.那妖后看上了他,把他收作面首,夜夜笙歌,私授官位,而他自然也…为之鞍前马后。景王女,你怎么发抖起来了?难道不是这么说的么?”
纷繁细雨匆匆,景王女唰地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她汗流浃背了。
她猛然想起那个卦象。
六四,括囊,无咎无誉。无灾无难。
可是,那卦象算的时东宫若疏的,
而不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