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圣旨和托付(求月票) (第1/2页)
姜万象这一句说出,犹如大逆不道,似将这八百年赤帝一朝的威严和秩序,
尽数都踏碎扫断了似的,整个天地之间,气氛刹那之间,沉凝肃杀,乃至于极也。
群臣百官,衮衮诸公,一时竟没有谁敢说话。
那老者身上,似乎背负着某种肉眼可见的磅礴大势。
与其说,他们是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倒不如说他们感知到了一种,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绝大的恐惧,那种恐惧超脱生死的威胁。
是一种早已经习惯的,八百年的秩序,即将要彻底为人所打碎,踏破的,对于这等剧烈变化的恐惧之感。
这种恐惧住他们的心,让他们竟然说不出话来。
除去姬子昌。
姬子昌看着眼前的姜万象。
即便是早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但是当姜万象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呼出去了,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的平静。
若是十年前的自己,恐怕早已经震怒非常,外表冷厉愤怒,心中却惊慌失措了吧。
但是姬子昌发现,当这一天当真发生的时候。
自己的心中没有什么涟漪。
是早已预料,还是,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天到来。
他竟似是超乎寻常的平静淡漠,姬子昌今日并没有穿帝王的衮服,有力的手掌握着腰间的剑柄,让自己站在那里,维持住,至少维持住最低限度的君王威仪。
这把剑,不是先祖赤帝所用,提三尺剑斩尽群雄,得了天下霸业的赤霄剑,
只是一柄寻常的礼剑,也是姬子昌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了。
他看着那垂暮的,脸上已截骨突出的苍龙,淡淡道:
「卿,是要谋逆吗?」
姜万象回答道:「只是,令陛下解脱。」
「也是,让老夫安心。」
这两句话里面,并没有权臣谋逆,将要逼死君王的那种杀意,只是一种苍老疲惫之下的坦然。
在这个时候,终于有赤帝一脉的臣子反应过来了,他们瞬间意识到了,这是天地真正骤变的时候,是往日秩序颠倒破碎的时候。
也有人意识到,这是真正改天换地,改变自己的地位的机会。
而改变自己生命的机会,就是眼前这必然写在史书上的一幕。
不知道谁人使了个眼色。
一名中州的悍将忽而大喝:「应国陛下,当为正统,赤帝听信奸倭,屡杀大臣忠良,不得人心,人人得而诛之!」
言罢,已经拔出兵器,朝着姬子昌的后心扑杀刺去。
他是六重天,一路熬出来的境界,忽然暴起,又离得如此之近,悍然出手,
旁人都没有防备,姬子昌的修为不高,在意识到的时候,那一股骇然劲风已扑来。
他心中一冷。
却意识到,这是在为姜万象做投名状,也是因为之前,他借秦王之威,剪除了那些文武权臣,这些权臣的亲信,甚至于敌人都对他已颇有怨言,只是因为秦王之威,一直压着。
秦王的那长命锁,可不只是给小公主的。
也是他们的短命锁。
此刻姜万象出现,一时屏退了秦王的威胁和压力,他们的敌意,这数年之间积累的怨愤就一时进发出来了,姜万象也同时拔剑,那柄犹如长空,上缠绕有九龙的剑刺出凌厉。
鲜血炸开。
姬子昌的鬓发飞扬。
姜万象的剑从他的肩膀上刺过去了,剑身之上,吞吐寒芒剑光,钉穿了那名悍将的面目,将其杀死了。
姬子昌证住,看着姜万象缓缓收回了剑器。
那中州悍将捂着面目,仰天栽倒在地,兵器坠下,铮然作响,鲜血流淌一地,从赤帝一脉的白玉台阶上流淌,滴落下来,整个氛围变得越发死寂。
姜万象握着剑,把那染血之剑收入剑鞘。
姬子昌缓声道:「卿不想要朕的性命。」
姜万象摇了摇头,道:「陛下对于老夫来说,并不是什么必杀之人,而老夫,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老夫只需要陛下让位。」
姜万象淡淡道:「然后,就此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随意,都随你,去找李观一,去任何一个太平安详之地,去卸下这职责,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姬子昌证住,他看着姜万象,似乎有些惊愣。
姜万象轻笑,道:
「天下的太平,自有我等去拼杀,陛下也可以亲自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说到底,这乱世汹涌,你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人,被拘住了。」
「做不得自己想做的事,当不得自己想当的人。」
「就由我来背负陛下所背负的那些污垢,然后,陛下就随心所欲去做要做的事情吧。」
「今日之后,你便可以解脱了。」
姬子昌看着眼前的姜万象。
忽然发现这苍龙竟已如此老迈。
在姬子昌的记忆里面,姜万象永远都是那种野心勃勃,虽然有白发,但是那种气魄雄浑,比起寻常的年轻人更为壮阔许多。
但是现在,他的头发尽白,脸上的皮肤没有了油润之感,苍白,干,像是挤出了全部生机的大地,像是揉烂了堆叠在一起,放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百纸。
他的血肉干涸,像是那些老而将死的人一样。
他脸颊上的骨头已经快要挂不住血肉,整个人的颧骨凸显出来,他的眉毛都白了,那本来极为贴合他身躯的苍龙暗纹墨蓝色长袍衮服,竟已经有些空荡荡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像是挂在白骨上的布条。
但是,即便是如此。
那一双白色眉毛下的眼睛却仍旧炽烈,仍旧如同火一样。
虎死不倒架。
龙尤如此。
人,亦如此。
姬子昌低声道:「原来如此————卿,老了啊。」
姜万象笑着道:「陛下在说什么呢,天启十一年秋猎,如今已经天启十八年,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一个小小顽童,也会成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年轻人也沉稳,陛下不也是如此吗。」
「至于老夫。」
「老夫不是老了,而是要死了。」
姬子昌看着姜万象。
最后也没有开口同意。
后者咧嘴笑了笑,道:「陛下看来还是不答应,不过,放心,老夫尚可以等待数日的时间,陛下就请在皇宫之中,好好思考,也好好休息。」
「我相信陛下可以做出足够明智正确的选择。”
「老夫,会好好等待,陛下的选择。」
千军万马,宇文烈,贺若擒虎一左一右站在姜万象的身旁一一应国的精锐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就已经将整个中州都拿下来了。
在这一日,姬子昌仍旧以赤帝的待遇,留在宫中。
姜万象登上了那一座高楼。
灯火晃动,年少的时候,姜万象和高来这里抢亲,抢皇帝之亲,他从不是什么被礼法规训的秉性,此刻再见赤帝中州,却没有了年少时候所见到的那般繁华,只是一片扭曲。
姜万象面色苍白,即便是登楼都已有一种喘息之感。
但是他自身的功力,却仍旧是借助气运的九重天君王。
强大的内气境界,和衰弱的生机,同时出现在了姜万象的身上,倒是给人一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感。
宇文烈和贺若擒虎担忧地看着这位老迈君王。
欲要扶,却被后者摆了摆手,就这样止住了,姜万象站在这中州高楼之上,看着夜色中的中州,看着那一座座古老的屋舍,看着那飞檐翘起,灯火恢弘人间,赤帝八百年传说,那几许英雄气魄,儿女情长,红尘万丈,皆在灯火之间。
姜万象伸出手,五指张开,笼罩着前面的灯火,呢喃道:
「灯火通明,红尘人间。」
「当真是美啊,却也是丑陋至极。」
「如此天下,你我之辈,怎么甘心就此离开呢?」
「怎么能够,在大愿之前止步?」
贺若擒虎眼底悲色,轻声道:
「陛下功名盖世,自会寿数绵长。’
姜万象大笑:「寿数绵长?哈哈哈哈,贺若擒虎肃穆,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咳咳咳咳——”
他本欲如同往日那样,大笑置之,可是大笑几声,就化作了剧烈的咳嗽,咳嗽到了厉害的地方,张口喷出一口血来,袖袍染血,色泽成黑,犹如浓墨,带着一股恶臭,触目惊心。
宇文烈,贺若擒虎变色,往前扶,
姜万象没有拒绝了,他看着袖袍的黑血,道:「狼王刀剑之伤,哪怕是服遍天下延寿之物,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啊,人之血肉,终究有其极限,天寿将近,却也非人力可逆之。」
「如之奈何?」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老人的手掌,握着剑的时候,已经开始颤抖了,年少的时候,他握着剑,骑着马,在战场上拼杀三日三夜,也没有到了这个境地。
在大雪封山里面,和高一起藏在山岩之下的空洞里面,伸出手抓出一团落雪,塞到嘴巴里面咽下去,感受着皮肤在冬日之中,逐渐赤红泛热,感受着五脏六腑里面灼烧的火。
他抬起头,从拳头打出来的空洞里面,看到了天上明亮的月亮。
月亮照亮少年的梦。
他那时年轻,没有底蕴,没有地位和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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