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3:天怒(8) (第2/2页)
“放任现状维持下去,地球联邦和人类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埃瑟林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所提出的那些在外人看来有些严苛的法案都是为了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挽回局面,“我们德国和你们俄国的那些激进分子说,人类社会自古以来就存在围绕着土地等资源而持续的周期性危机。且不论这种观点是否合理,他们倒是提醒了我,有另一个危机是更加显而易见的,那就是群体意识的起落。纵观历史,人类灵魂集体堕落往往伴随着一个群体的灭亡,而拯救这种堕落的尝试大多情况下只能从物质世界实现。马卡洛夫先生,虽然我们语言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不同,有一些最重要的传统是人类文明的任何一个分支都应该珍视的。”
“按照你的说法,地球人比维甘人更加堕落,面临生死存亡危机的该是地球联邦而不是维甘。”先前主动向埃瑟林示好、赞美埃瑟林的所作所为不仅有利于改善难民的生活环境而且有助于重振其生活信心的马卡洛夫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现在您不去挽救更加接近毁灭边缘的地球人,却试图以维甘人处于灭亡关头之类的谎话来说服我。”
“170多年前,地球联邦启动了火星圈移民计划并一共在火星圈建造了十几个殖民地,不幸的是不久之后有相当多的移民患上了无法治愈的怪病并不可避免地导致移民计划搁浅,于是移民计划负责人就谎称全体病人已经死亡并把所有病人和少部分没来得及撤离的健康移民丢在了火星。”埃瑟林不紧不慢地说,自己并非空口无凭地吓唬马卡洛夫,况且马卡洛夫自己最该清楚维甘在未来是否处在危急关头,“依照当时保存的原始资料和近年来捕获的维甘军俘虏平均生存期……以及这场战争所体现出的维甘国家经济发展状况和人口构成,我可以断言,如果维甘军持续以当前这种令人迷惑的战术对抗地球联邦,维甘会在三十年内彻底灭亡,而地球人和维甘人的科研能力都不足以支持他们在这三十年内发明出时间机器来。所以,你只会来自一个维甘战胜了地球联邦的未来,而那个未来的维甘人却根本无法治愈将永远伴随他们子孙后代并导致一代代维甘人愈发短命的遗传病。”
马卡洛夫起初还紧绷着脸,等到埃瑟林开始描述他们所处的未来时,凶相毕露的俄国人青年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仿佛有人一眼看破了他们身上最大的秘密。最终,未能打断埃瑟林的马卡洛夫放松了腰部的肌肉,以更加随意的姿势陷入了沙发中。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一口气把马卡洛夫等人的背景和他们所处的【未来】现状猜了个遍的埃瑟林颇为遗憾地说,他暂时还看不穿第三方挑战者的背景和动机,“……您不妨纠正几处,马卡洛夫先生。毕竟,我不是严格意义的自然科学家或社会科学家,而且也没有使用过时间机器。”
“麦克尼尔应该庆幸您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对手。”马卡洛夫放弃了争论,以简单明了的态度向埃瑟林认输,“……为什么您会和他们一道?排除国籍和立场不谈,我们之间有更多的相似性、对于某些理念的共同追求,而和麦克尼尔却存在许多分歧。想必您在那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中是一个他们绕不过的复杂人物。”
“我曾经为他们规划过一个未来……一个称不上美好但至少给人以希望的未来。”埃瑟林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他们向我展现的未来,称不上令人失望或绝望,但绝对不是我设想中的样子。一定有什么出错了,要么是我的头脑和眼光,要么就是此后一百年来这些自称继承了我意志的年轻人缺乏相应的能力或动机。”
“那么,我可以和您保证,您没有必要怀疑自己的头脑和眼光。”马卡洛夫离开沙发,绕着长桌走到埃瑟林身旁,主动伸出了右手,“我在您的身上看到了一位我相当尊敬的导师、领袖的影子,埃瑟林众议员。事实上,以我和麦克尼尔的相处经历来谈,像他那样明明清楚一切但又不知变通的家伙把一切搞砸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我才更要用心观察这些年轻人……了解他们的一切。”和对方握了握手的埃瑟林没有忘记他辗转找到马卡洛夫的目标,他可不是为了和俄国佬交流政治理念和人生感悟才特地和天西贤治、尤琳策划此次谈判的,“……请坐吧,马卡洛夫先生,请坐。身体上的困境有时候可以通过自救来摆脱,灵魂上的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都有许多未竟之业要完成,所以才会被李林集结到这里,而我们没有必要做些让彼此的处境明显恶化的事。”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后,两人很快谈起了合作的具体事项。埃瑟林认为,鉴于第三方挑战者极有可能成为了维甘军的一个重要派系并在维甘内部发挥巨大影响力而麦克尼尔和马卡洛夫各自的团队实力相比之下都不值一提,展开深度合作无疑更符合双方的利益。见马卡洛夫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埃瑟林趁热打铁地提出,既然马卡洛夫的部队因时间悖论等原因无法频繁公开介入战争,日后马卡洛夫的团队应当在麦克尼尔等人需要执行些特殊任务时及时提供必要援助、确保麦克尼尔的团队能够顺利地在各个战场部署行动而非被限制在某一特定战场上。
“单方面的付出不是公平的合作。”即便马卡洛夫在埃瑟林身上找到了故人的一部分影子,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一丝若有若无的信任而大幅度放低自己的底线,“……你们有义务帮助我们找到构成最小限度干预的介入方式,这当然也有助于我方以后加大对你们的支援力度。”
“这原本不必列为单独条款。即便你们不说,我们也会尝试着找出背后的规律。”埃瑟林不假思索地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条件,“作为补充条款,我方会将从第三方挑战者所属部队中缴获的未来武器装备归还给你方,确保它们不会落入当代人之手。然而,和【精神空间】有关的装备不在此列,这是由于我们也必须想办法阻止不断扩张的精神空间对现实世界构成更严重的负面影响。几个月之前天西贤治还只能在殖民卫星的模拟环境中活动,现在我们已经能够到近地轨道去观光了。最晚明年,精神空间就会覆盖到地球本土。将这些装备也归还给你们,不利于共同利益。我们这里有比较稳定的科学研究环境和一流的科研团队,比你们更适合处理技术问题。”
要是麦克尼尔在场,他一定会因为亲眼见识到了马卡洛夫灵活得近乎持续妥协的态度而震惊万分。就连最先和马卡洛夫等人私下接触并代替埃瑟林和马卡洛夫沟通谈判事宜的天西贤治起初也不看好谈判,他和麦克尼尔一样认为马卡洛夫是个破坏力惊人的危险角色、一个仅能利用而不能维持长期合作的不可靠人物。暗想麦克尼尔和天西贤治都在小题大做的埃瑟林驾轻就熟地和马卡洛夫制定了双方团队在第三方挑战者覆灭之前维持合作关系的细则,又顺势对仍然满头大汗的马卡洛夫开玩笑说,自己不介意马卡洛夫等人在合适的时候单方面宣布终止合作。
“没那回事。”总算恢复了镇定的马卡洛夫直起腰,再次同埃瑟林握手,算是和他少数敬佩的联邦政治家道别。他所熟悉的上一个仅凭些许微末迹象就能够断定甚至某种程度上预言未来局势的人,还是他不曾有幸见到的那位导师的导师。“……原则上来讲,我的团队只接收俄罗斯人,但我们俄国的历史上不乏忠于俄罗斯的德裔人士。改日再会,埃瑟林众议员。”
“改日再会,马卡洛夫先生。”埃瑟林站在门口目送着马卡洛夫离去,脸上终于换上了客套的笑容,“愿我们未来能够在其他平行世界里见证更加繁荣昌盛的祖国。”
马卡洛夫打开门,走出了牢房。在牢房大门关上之前隐约看到等候在门前的武装人员也跟随马卡洛夫一同离开的埃瑟林没有掉以轻心,他仍然警惕地盯着房门,直到身后传来另一扇门开启的声音才终于松懈下来——那里本来空无一物。
“我敢说,我们得出不少血才能说服那头野狼。”蓬头垢面的天西贤治出现在了埃瑟林身后,他来到桌子另一头,捡起了留在桌面上的文件,“……这是在开玩笑吗?他真的会同意这样明显对他不利的条件?”
“你要抓住他的软肋,天西。”埃瑟林头也不回地说,尤里·纳尔莫诺夫和后来的日本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为类似的频繁判断失误,“另外,在我们德军的参谋部里,非要完整地掌握全部信息才能做决定的参谋是要被劝退的。”
“无非是当赌徒,世人只会记住一直幸运地赌赢的一方。在这方面,你和我还有麦克尼尔之间的区别不大。”天西贤治不服气地说,那些所谓的卓越领袖和一代名将大多也只不过凭着直觉行动,其间差异仅在于运气,“……刚才那些都是玩笑话,我就知道您肯定能折服那些人。这回麦克尼尔可找不到借口了,以后出现的问题只能归咎于他自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