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XC：废奴 (第2/2页)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迈克。”罗根的声音愈发冰冷，但这无法吓退在个人前程一蹶不振后铁了心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的麦克尼尔，“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也有成千上万人出生。每一栋高楼大厦倒塌，又会有新的建立起来。人死了，只要有人继续生育更多人就好；文明和国家毁灭了，只要有人继续去为了生存而把它们建立起来就无所谓……你不是也认同我们总要为了更宏大的理想活着吗？那么个人的——”
　　
　　“我绝对不会认可这种混账逻辑。”麦克尼尔顺手把可乐罐隔着一整个房间丢到了罗根身旁的垃圾回收箱里，那可乐罐马上就被送往垃圾处理中心了，“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敢说这甚至比你这辈子的所有贪污罪行更让我反胃。谁要把这种自吹自擂的胡言乱语拿去劝说别人，得到的答复一定是异口同声的【去你*的】！”
　　
　　义愤填膺的麦克尼尔余怒未消地背对着罗根走到窗前，他想看看窗外的风景、早些走出不必要的精神内耗。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不怎么愉快的笑声。
　　
　　“谢谢，迈克。你说了我一辈子都没机会也没敢说的话。”
　　
　　事后麦克尼尔也许会意识到那些过于空洞的发言和罗根平时一贯的说法风格完全不符，不过麦克尼尔已经没机会了，他第二天就不得不前往火星支部赴任，与其说是赴任不如说更像是被流放。来不及为麦克尼尔的命运而感慨，罗根·谢菲尔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竭尽全力地讨好麦克基利斯的新任副官恩泽中尉，此人相较石动少校而言更没法让人放心。石动·卡密切总体而言仍在争端中保持中立，莱萨·恩泽中尉则预示着革命军之中最靠近麦克基利斯的核心集团将会发生些罗根不太愿意看到的转变。
　　
　　好在恩泽中尉的态度还算友善。早就听说过罗根那号称百发百中的射击技术的恩泽中尉在和罗根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当天就花了不少时间吹捧罗根的战绩，还说自己马上就建议麦克基利斯专门在整个革命军宣传罗根的英雄事迹。没料到恩泽中尉的态度会这么良好的罗根心里越发提高警惕，他不认为派系鱼龙混杂的革命军内部会出现仅凭个人因素就支持自己的天真年轻人——那样的人或许存在，但无法坐在恩泽中尉眼下的位置上。
　　
　　互相吹捧环节结束后，恩泽中尉终于透露了自己专程来见罗根的真实用意。他和罗根并排在梵格尔夫的统制局办公大楼内宽敞的走廊里散步，一面眺望着公海上几近交通拥堵的船只，一面畅谈着加拉尔霍恩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将要推行的种种新政。这新政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内部改革是加拉尔霍恩自己的事务，而涉及四大经济圈的外部改革却没法仅靠加拉尔霍恩来完成。倘若四大经济圈顽强抵抗，革命军对公众的承诺也就成了一纸空谈。
　　
　　“这推行新政，是无法急于求成的。多年来加拉尔霍恩和四大经济圈都不乏想要改变过去那种旧秩序的有识之士，他们的失败就在于加拉尔霍恩和四大经济圈双头并立、互相牵制之下的整个系统具有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得知对方来意的罗根当然愿意参加到监督推行新政的队伍中，他唯独担心恩泽中尉等人好心办了坏事或从一开始就只想争权夺利。“实话实说，革命虽然已经胜利、革命之敌也大多得到了清算，我们革命军却还没有完全摆脱加拉尔霍恩过去的那些遗产影响。”
　　
　　“谢菲尔德中尉，你不必担心，法里德准将授权革命军事委员会副官处专门督办上述事务。”恩泽中尉自信地说，有麦克基利斯毫无保留的支持，革除弊病、让人类文明焕然一新的那天显然近在眼前，“准将希望我们尽早推动废除绝卖人制度，今天我找你来就是为了此事。你在组织绝卖人参战方面的贡献有目共睹，大家公认你是专家。”
　　
　　罗根乐见其成，虽然他对绝卖人制度的存亡并没什么特殊的道德意义支持或反对。然而，等到恩泽中尉谈起推动废除绝卖人制度的具体步骤时，嗅觉灵敏的罗根立即从中察觉到了风险。按照恩泽中尉的说法，加拉尔霍恩革命军要以身作则、事实上终止绝卖人制度，所有被登记在加拉尔霍恩革命军及相关企业和组织名下、革命军将士及其家属个人名下的绝卖人都要尽快重获自由，在那之后革命军推动四大经济圈废除绝卖人制度时就能避免遇到来自内部的阻力和攻讦。
　　
　　想法听上去很美好，问题在于恩泽中尉并没有考虑如何安置这些绝卖人——又或者把初步计划交给他的人也没有考虑。地球上也缺乏这些绝卖人的容身之所，脱离对火星高度依赖后的地球将被艰难的转型时期折磨得痛不欲生，届时地球人的大规模出走可能无法避免，指望地球接纳这些绝卖人更无异于天方夜谭。除此之外，加拉尔霍恩和四大经济圈的行动缺乏配合还可能导致刚重获自由的绝卖人因生计问题而马上重新成为绝卖人……或是集体投奔更为激进的反加拉尔霍恩组织。
　　
　　有麦克尼尔的前车之鉴，罗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他一直等到恩泽中尉的长篇大论结束才重新发言，又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会带头遣散所有绝卖人、恢复那些【财产】的人类世界公民身份。因罗根的配合而满意的恩泽中尉也高兴地说，消除地球人和其他行星圈居民身份差别就要先从恢复连人都算不上的绝卖人群体人权开始。
　　
　　“不过……”说足了除了表明立场之外毫无意义的空话后，罗根话锋一转，谈到了更实际些的问题，“……只怕这项正义的事业还要遇到其他困难。”
　　
　　“你考虑事情更周到些，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走到新办公室门口的恩泽中尉推门而入，坐到了舒适的新办公椅上，它或许是加拉尔霍恩军事革命胜利后梵格尔夫少数变得豪华的陈设之一，“我有言在先，假如你舍不得自己手下那些绝卖人又或者你不愿放弃被人侍奉的腐化生活，那我劝你最好不要说多余的话。”
　　
　　“我是说，【新铁华团】。”
　　
　　恩泽中尉愣住了，他似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罗根究竟在说什么，但他僵硬的肢体动作却证实他并非一无所知。铁华团，那曾经是麦克基利斯和加拉尔霍恩革命军的重要盟友，又因袭击梵格尔夫和平峰会、造成众多革命军高级将领和四大经济圈政要死伤而成为众矢之的，并最终在火星舰队夺回火星外轨道控制权的战斗中彻底落幕。尽管如此，加拉尔霍恩革命军没有像声讨莱斯塔尔·艾里安匪帮和火星解放战线那样用连篇累牍的宣传攻势不断地塑造铁华团的卑劣形象，而是选择了无视、不鼓励任何人再提起它。或许多年后的人们会遗忘一切，当代的见证者却很难真正把近在眼前的历史从自己的脑海中挪走。
　　
　　“那个由铁华团里残存的绝卖人成立的自称继承了铁华团的更激进的组织？”终于，恩泽中尉自己不得不说出那禁忌的名字，“只是个不足以引起重视的小规模武装组织而已……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们而小题大做。”
　　
　　“小规模？他们的规模已经超过当年的破晓地平线团了。中尉，铁华团当年的成就在人类世界的影响，你和我都很清楚。火星自治运动、金星自治运动、废止绝卖人制度……这些呼吁的声势壮大起来都以铁华团的崛起为契机。”罗根言简意赅地说，过去绝卖人固然把遭到奴役视为天经地义的事，如今绝卖人则很可能反而把加拉尔霍恩的善举视为不得已而为之、并在重获自由后投奔598等人建立的新铁华团，“时代变了，恩泽中尉。三年前我们推动废除绝卖人制度会得到绝卖人一致拥护，现在的情况无法同日而语。过去统治着他们头脑的命定论和其他思维已经被新思维取代，这种新思维会促使他们把解放战线匪徒视为给他们带来自由的真正功臣。”
　　
　　“这……”恩泽中尉苦涩地收敛了笑容，他的乐观主义情绪被悲观主义估计短暂地战胜了。“是……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的。”
　　
　　“太不公平了。”恩泽中尉气呼呼地说，绝卖人过去大多心甘情愿地被人奴役，好不容易学会抗争之后又根本不知道谁真正在乎绝卖人的自由，“你言之有理，我们不能光给他们自由……无业游民马上就会投奔解放战线匪徒的。谢菲尔德中尉，假如你能——”
　　
　　“叫我罗根。”罗根莞尔一笑，他早已规划好了把赶赴火星的麦克尼尔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方法，“地球上没有能够容纳这些绝卖人的地方，可我知道有一个行星需要许多移民去填补长期的战乱和卫生管理水平低下等因素造成的特定区域人口空缺……那些被逃亡的火星人农民抛弃的荒地，正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而我们手边又恰好即将产生一个新时代的开拓者群体。”
　　
　　恩泽中尉一听，大喜过望。他连连称赞罗根的奇思妙想，并邀请罗根和他一同统筹规划废除绝卖人制度的具体进程。总算帮麦克尼尔准备好了掩护的罗根趁着对方不留神擦了擦脖颈后方的冷汗，他打算先把麦克尼尔手下的其他绝卖人都找借口遣送过去，接下来的成败就全看麦克尼尔自己了。
　　
　　后记C（3/5）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