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 (第1/2页)
早起的不适和大型活动的兴奋使头脑里充盈着一股奇异的清醒感,零醛也许会把它称为肾上腺素与皮质醇的作用。
活动以班为单位,站在队伍中央我看不到零醛……但是她应该来了吧。一路走着,城市渐渐在晨光中醒来,而我和辛怡两个无心欣赏的人,就边走边拿着语文书背《离骚》。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等到从烈士陵园走出来、上了去南理工的大巴再从大巴下来时,《离骚》已经背得差不多了。
下午参观的路上,我们就继续背《蝶恋花》和《雨霖铃》,班主任看到都很感动。
南理工的校园里有一片二月兰的花圃,开得正好,一片片蓝紫色的小花随着春风轻轻摇曳。
“嗨。”辛怡从课本上抬起头,环顾四周,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此情此景,在我身边的人,却是你啊!”
看来还是没有能成功在一个星期内忘掉隔壁班那位物竞大佬。
我摇摇头继续毫无感情地念书,“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
晚上大家组团在酒店过夜,两人一间标间。我和辛怡在一个房间。
“还不如在家写程稼夫……”她从书包里抽出程书,重重地砸在床上。
我也默默掏出数竞讲义,写了几笔之后就忍不住拿出手机(春游可以带手机,和班主任登记了就行)给零醛发了条短信:[你在哪?]
[酒店]
有回复!——看来她也带了手机。
[哪间?]
[517]
[我在509。]
[玩得开心吗?]我叹口气按了发送——因为你最近突然不理我,所以我玩得一点也不开心,我赌气地想着。
没有回复。
[在吗?]不放心地又发了一条。
[在]
算了,再这样发下去又要被零醛说是浪费话费了吧。
突然好想去串个门,但是下车时老师再三强调,一定要好好待在自己房间不要出去以防出现安全问题。……万一正好来查寝的话就不妙了。我果然还是那种什么情况下都干不出一点坏事的守纪律的乖乖女啊。
“为什么此情此景……我的身边却是你这家伙……”十一点熄了灯,辛怡躺在旁边床上咕哝着。好吵。
“呃……你喜欢那个孙啥啥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样的感觉啊?”反正暂时是睡不着了,我也就索性聊起了天。
“不要再故意勾起我痛苦的回忆好吗!”辛怡直接大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你也……快说!”辛怡一转攻势。
“我只是好奇啊!好了不说就快点闭嘴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我用被子盖住头以隔绝声音,那边倒也安静了下来。
脑子里却安静不下来。“难不成你也……”
第二天早晨大概八九点钟时,大巴载我们到了游乐园门口。置身耀眼阳光下、糖果色的塑料建筑群中,竟有一种时空错位之感……我真的好久没来过游乐园了。
辛怡和几个同班同学拿着地图走了过来揽住我的肩,看来好天气与游乐园终于(暂时)成功抹消了她的伤心往事,“去玩那个跳楼机吧!还有鬼屋,听说可刺激了。”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去玩,也不是很习惯这种女孩子间的亲密举动,但不去玩的话来游乐园干什么呢,坐在旅游商品店前发呆吗?
但是零醛在哪里呢。零醛,零醛。无意识地走着时脑海中已经被她的名字填满了。
再一想,我好像并不是不想去玩,而只是……更想和零醛一起去玩。
“顾何青你发什么呆啊!”辛怡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还是快点走吧……就这么拒绝同学也不太恰当。
跟着玩了几个项目,从海盗船上下来时我已经天昏地暗,她们几个却仍然有说有笑地像没事人一样——你们的前庭功能还真是健全……
扶着栏杆强忍着晕眩时,手机振动了两声。
[我迷路了]——零醛
然后是一条彩信,大概能辨认出是在一座高塔旁边——跳楼机的塔。
怎么回事?她在哪?是一个人吗?在干什么?脑子里满是疑惑,身体却已经打了一个激灵紧张起来。“地图给我用一下!”我踉踉跄跄地松开栏杆,从辛怡手里拿过地图比划了一下方向,然后不顾身后“你去干嘛”的疑问,径直向塔楼那边跑过去,沿路还撞到了几个游客。
“小赤佬赶命啊。”
“对不起!”我忙不迭地道歉,脚步却没有停下分毫。
在游人如织的景区里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我的认路能力也并不好。要是在平时,一身宽大的蓝灰校服外套肯定是识别的重要特征,但今天是外出活动,每个同学都穿了运动校服。我只能绕着塔楼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搜寻着,不时给零醛发去短信:
[你先别乱跑!我马上就来!]
[附件:我在这里.jpg]
[你能看到这个黄色的花坛吗?]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零醛面前。她安静地低头坐在郁金香花圃前的长椅上,两手紧握着那部小小的红色按键机,神色平静而漠然。
“你来了啊。”她拉扯嘴角笑了笑。
“真是的……”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迷路了啊,为什么不找个路过的同学问一下啊,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行动啊……本来满腹的牢骚,到了她跟前,却一句也蹦不出来。
“我抛着硬币在路口随便选一条路往前走,到这里有点走不动了。抛了那么多次,我也记不得该怎么回去了。”她梦呓一样地自言自语,“这里人好多,我好害怕。最后还是只能……来找你。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待在原地的。”
“没……没事,你看那边有过山车诶,我们一起去玩吧!”我试着拉起她的手,她却畏缩地躲开。
“不要……不要这样子。……你应该赶紧离我远一点啊,不要再这么温柔地对待我。”她强装出强硬的语气,但是逃避着我的眼睛。她一点也不会说谎。
“为什么呢?”我慢慢靠近她,不让她转过头去,“不能说谎哦。”
“哈……就算现在我们是朋友……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的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很烦人很恶心总有一天……所以我宁愿你现在就走开就像其他人那样子对我好了。”她深深喘着气,抛出一堆纠缠着的话语,那双眼睛坦白而毫无保留地瞪着我,好像在说“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会这样的!我会永远呆在零醛身边,就算你轰我走也不行!”我条件反射般地这样宣誓道。
“是吗?就算我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就算我脑子里充满着恶心的想法就算我干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就算你看到我……”她把手按在胸口,“这里的一切……”
“你还是会说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当然。”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刚才……许下了誓言哦。”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
“因为我们是……”我突然语塞了,不知道用什么词好。
“同学?朋友?好朋友?还是……”最后那个词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是……好朋友啊。”
她笑了,但好像笑得有点无奈。
“怎、怎么了,我……”
她将食指按在我的唇上,“总之,你会遵守誓言吧?不能说谎哦。”
我慢慢地郑重地点头。
“你想……玩什么?”
“不知道,太阳有点晃眼。就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吧。”零醛抬头望着天。
我闭上眼坐在她身旁,阳光把眼皮搔得痒痒的,丰盈的光线透过血管,眼前一片殷红。周遭嬉笑的嘈杂来来往往,而我听得到她沉重的呼吸。
“之前看到一篇文献,说春天和夏天是自杀行为最频繁的季节,虽然也有别的研究说没有发现季节差异。——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想要在春天死去。”
“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单胺类物质去甲肾上腺素和五羟色胺失衡,自主神经非自主神经功能失调——哈哈哈开玩笑的。……啊,因为春天有明媚的太阳有温暖的风,适合在花丛中做一个永不醒来的梦。”她伸手到背后,指尖抚过那些黄色粉色紫色橙色的郁金香。
“然后我会被苏醒的分解者们啃食殆尽,然后我会成为土壤、风和鲜花的一部分。我会……”好像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一样,她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真到那时候哪还会管是什么季节,哪还想得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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