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2/2页)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同的承诺在不同时期的分量可截然不同。”
自己没走江时,这都不算事,可现在,都得牵扯进因果。
而且,根据自己早已走江的结果来看,因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比如秦叔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比如刘姨今天差点被毒死。
他们一个要教润生功夫,一个要教阴萌毒术。
老太太倒是没啥事,因为她只教彬彬唠嗑。
如果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付出与回报之间,性价比最高的事情就是——学习。
让秦叔帮自己去打架,不如让润生学习发展成秦叔;
让刘姨帮自己治疗和下毒,不如让阴萌学习发展成刘姨。
反正按常理经验推算,刚走江时的风浪还不算大,自己的团队还有容错和发展空间。
柳玉梅问道:“那你自己呢?那我呢?”
很显然柳玉梅也察觉到了,这种反噬作用已经出现。
但没办法,一辈子好面的老太太,可不允许只让阿力和阿婷出血,她也得拿着帕子接一口,要不然不得劲。
“奶奶,您做主,帮我选一套基础类的书吧,越基础越好。”
“奶奶我其实……比他们俩,要能扛得多。”
“我知道,我信的。”
李追远目光看向柳玉梅原先坐的椅子,两边扶手处,已经被捏碎了,地上垒起了两小堆细细的木屑。
这可不是光凭力气大就能办到的。
“那你就跟奶奶要点好的呗,别客气,让奶奶也痛痛快快出点血。”
“可是,我就缺基础。”
基础不牢固以后会吃亏的,这是学校老师都会经常讲的道理。
以前李追远就是因为这个,吃了太多苦。
高端的功法,他现在倒不是太缺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高端的功法秘籍,自己可以回太爷家地下室里继续扒拉。
太爷纯粹把那些古籍看作卖不起价的废品,而且压根不当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去拿多少套书,对太爷而言,都毫无反噬影响。
柳玉梅闭上眼,似乎认命了,淡淡道:
“行吧。”
李追远微笑道:“奶奶,等润生他们学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恢复如初。”
“依你的。”
柳玉梅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她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天李三江坐在小方凳前,拿着笔给李追远一笔笔算上大学开支的画面。
有时候,明明有条件有家底,却给不出去,也是一种憋闷。
更憋闷的是,柳玉梅发现自己近期,老是在共情李三江。
“奶奶,那我先走了。”
李追远走向阿璃。
少年不是很喜欢阿璃今天的装束,因为太庄重了,少了些许天真俏皮,好在,这种装束,一辈子也穿不了几次。
阿璃站起身,将手递给少年。
二人牵手的刹那,李追远耳边仿佛听到了鬼哭狼嚎。
应该是自己入了秦柳两家的门,得到身份认定的缘故,使得自己和阿璃之间的关系,在法理上更亲近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睡觉中的黑夜里,就算是在清醒的白天,那些东西,也依旧在缠着她。
怪不得女孩当初只喜欢坐在板凳上,目光平视前方,她是在尽自己可能地,去屏蔽周遭的干扰。
这种恫吓、恐吓与诅咒,它根本就不分昼夜,如跗骨之蛆,一直都在。
阿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帘微闭,想要切断这种关联,让少年不受影响。
但李追远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发力,然后双目一凝,直接走阴。
女孩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则轻轻扬起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告诉我即使是在和我下棋、吃饭和画画时,你身处的,依旧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没有说话。
少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他推开门,门外是走廊;门外,是一片血腥的泥泞沼泽。
他们下楼梯,楼梯上铺着垫,踩起来很软也防滑;楼梯由累累白骨垒成,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伸出,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他们来到底楼,餐桌上,刘姨已经摆上了午餐佳肴;餐桌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一颗巨大的肉瘤,肉瘤有眼睛有双手有双腿,它在锅里浮浮沉沉不断翻滚,那相较于身体显得格外细小的嘴里,不断发出着难以入耳的肮脏诅咒词汇。
他们来到屋门前,门外,就是这栋三层小联排的院子,打开门,外面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平房的门槛边,门槛外,是成片成片放下手头事情的各种诡异恐怖存在,它们全部面朝这边看来,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是有病的。
李兰说过,他们母子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因为他们的天生理性会泯灭掉情感,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视为愚蠢恶心的更低级存在。
连看人都是这样了,那看待连人都不是的这些东西时,哪可能还有什么好观感?
或者说,
一个十岁时,就把死倒邪祟当玩具钓着玩的孩子,其骨子里,怎可能对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敬畏可言?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屋门;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跨过门槛。
李追远面向四周的狂风骤雨;李追远环视周围的污秽邪祟。
“被封印出不来的,我以后会找到你们,破除你们的封印,亲手送你们上路!
被镇压还没被磨灭的,我会去镇压地,修补完善提升阵法,看着你们被镇碎。
已经死了却还在享受哪家香火供奉而得以存续的,
谁家供奉你们,
我就让谁阖家血光灭门!
别以为我是在空口威胁,
不信互相扒开人皮看看,
到底是谁,
更不像人!”
话落,
虹销雨霁。
……
柳玉梅站在窗边,看着阳光透过云层,逐渐放晴的天空。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眼眶。
但她还是强撑着,没让泪水真的滴淌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谁真的在意自己哭没哭了。
搁以前,她还是柳家小姐时,随便掉一颗眼泪,父兄们都会心疼得围着她转,那老东西更会死乞白赖地给自己演猴戏,全然不顾秦家少爷的身份,只为博取自己一个破涕为笑。
他们,都走了。
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知道江上的人依旧怕她,可怕的却不是昔日的龙王柳或者龙王秦。
即使表面上客客气气,该行礼行礼,该跪拜跪拜,可心里,估摸着早就腹诽开了。
笑话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硬顶着两家龙王的牌匾,只为了撑起那一份舍不得丢下的体面。
可牌匾,不是擦得越亮就越有威严。
牌匾,得用血去泼,以新血拭旧血。
面服心不服,是无所谓的。
跪下,再抬起头,我要看的,是你眼睛里的害怕与恐慌。
我堂堂柳家大小姐,自出生以来到成亲,就不晓得“委屈”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几十年来,你们却让我硬生生咽下去了这么多。
都来瞧瞧吧
我给你们送出的这份大礼。
“这江湖,
合该滚滚血,让本小姐解解气!”
……
天晴了雨停了。
隔壁老教授的妻子正破口大骂这贼老天,把她家的电视机给劈坏了。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个大件贵物,而且她还大声喊出了电视机的型号,还是个彩电。
骂着骂着,老妇人又改口大喊:
“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石雨晴!”
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教过的一个女学生,今年她刚离了婚。
李追远这边,大家安安生生地坐一起吃过午饭后,上午干嘛,下午就继续干嘛。
阿璃在书房画画,她先画出了仪式房间的布局,还把先前在场的其他人都画出来了。
她要最后一个画少年,这很像是其她同龄孩子吃蛋糕时,先把面包吃完,最后一口留给珍视的奶油。
李追远在旁边看着她画中途,他出去倒茶。
平日里刘姨会贴心地把茶端进来,但现在刘姨没办法这么做了,在下午她刚教阴萌又做了一道菜,直接把整个底楼都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柳玉梅骂人了,把她俩发配去了校外先前住的那栋房子,让她们去那里进行教学。
李追远发现了,刘姨的教学方式很因材施教,她居然把毒术原理融合进做菜心得中,以做菜的方式来传授阴萌。
这教学效率肯定会惊人的高。
但也让李追远暗暗记下了,得提醒润生,以后千万别让阴萌靠近大家的厨房。
至于润生,他现在很痛苦。
秦叔教给他一套拳法,润生在练。
李追远先前在屋里,都能听到润生练拳时发出来的骨骼和肌肉撕裂声。
等少年端着开水瓶来到屋外时,更是看见润生不仅七窍流血,而且汗珠混着血珠,遍布全身。
“继续练。”
秦叔吩咐完,就主动走向李追远,解释了一句:
“我在纠正他以前的错误,重新打地基。”
“嗯。”
李追远知道秦叔误会了,他可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让自己觉得有些残忍,从而同情润生的境遇。
可事实上,李追远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欣赏这种能直观表现出的训练效果。
秦叔指了指润生,“在李叔家里时,我就瞧这小子不一般了,可惜那时候,我连你都不能多教。”
“秦叔,能问你一件事么?”
“小远,你是想问我当初怎么走江失败的是吧?”
“是。”
“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不矫情,可指望着你来替我找那帮家伙报仇呢。”
“不,秦叔,你误会了,我才懒得给你报仇呢。”李追远伸手指向润:“你还是指望他吧。”
“行,我知道了、我给他,往死里练。”